青少年時代的磨難和抗爭——痛別三哥

    （三）痛別三哥
　　
    1974年7月，夏日炎炎，暑假來臨。我早早地與生產(chǎn)隊在縣氣象站打工的李康義、李康校兩兄弟掛好鉤，一放假就加入了他們的行列：每天為縣氣象站挑磚！李康義是包工頭，他手下指揮有10多名副業(yè)工，多時有幾十個。我們每日都從一個山腳往山頂運磚，因為氣象站要在山頂修一棟房子。那座山約有300多米高，我們一天要挑二十余回，每挑一匹磚，有5厘錢。力氣大的，每一擔可挑26匹，合1角2分錢。我平均每擔僅能挑十六匹左右。每天我能賺到錢1.5元。除去每天4～5角伙食，還能剩余約1元錢。在縣氣象站挑磚期間，有一天中午，太陽像火爐一般炙烤著，我挑著一擔磚，剛從山腳上到山頂，汗流浹背的，忽然，聽到有人叫我一聲。我抬頭一望，只見對面氣象站辦公樓房下，站著一個穿白汗衫提黃布包的青年，原來是三哥康喜。“咦，三哥，是你呀！”我驚奇地叫著，隨即一面卸了磚頭，就匆匆走了過去。在氣象站房檐下，我們兄弟親熱相會了。我們相互對視，發(fā)覺彼此都黑瘦了些。我知道一個多星期前，三哥才從水庫工地回家，他說要遠走高飛，因為生產(chǎn)隊要抽他回來勞動，他不愿回隊，就悄悄跑去了湖北江漢平原的后湖農(nóng)場，在那里投奔姐夫的一個侄兒，想去農(nóng)場安家落戶，此事也不知辦得怎佯，現(xiàn)在見他這么快就轉(zhuǎn)了回來，我迫不及待就問：“你怎么就回來了？那里接不接收你？”
　　
    “接收倒接收，可我就是想回來……”
　　
    “想回來做什么？”
　　
    我見三哥有些忐忑不安，遂又招呼說：“你還沒吃飯吧，走，先把肚子填飽再說。”我即領(lǐng)他到氣象站食堂，然后買了兩份飯菜，彼此狼吞虎咽地吃了。餐畢，我們又到食堂外的僻靜處坐下談了一會。三哥對我說：  “后湖那地方不是人呆的，我搞不習慣。”“為啥不習慣，你還沒去幾天呀！”“我只搞了三天雙搶，累得快趴下了！那里的人一天要干十六七個小時的活，我實在受不了！”“可是，在家鄉(xiāng)的工夫也很累呀！”我又道：“你看我們做小工挑磚，一天挑20多回，每次上一個朝天坡，來回幾里路，挑一回磚才得幾分錢，一天只賺得一元來錢，還不是累得要死，再說到生產(chǎn)隊活兒也很累，而且連飯都吃不飽，你到后湖農(nóng)場去，那里的飯總可以吃飽吧？”
　　
    “飯倒是有吃的！”三哥道，“一天三餐，大米飯讓你放肚皮吃，可就是那工夫厲害，受不了。”
　　
    “做工也是慢慢適應(yīng)的。”我又說，“我挑磚開頭幾天也受不了，肩膀痛得要死，挑了一個星期，現(xiàn)在肩膀長了繭，就感覺好些了。”
　　
    “你賺了些錢嗎？”
　　
    “賺了10多塊哩！”我說，“這個假期過去，我的學(xué)費就有余了。”
　　
    “這還有點想頭！”三哥高興地說，“你只有一個學(xué)期就高中畢業(yè)，可惜畢業(yè)又要回隊參加生產(chǎn)了。”
　　
    “參加生產(chǎn)也不怕！”我自信地說，“現(xiàn)在城里干部的子女中學(xué)畢業(yè)也都要下鄉(xiāng)鍛煉，我回去又怕什么！”
　　
    “回了生產(chǎn)隊，就被捆住手腳了！”三哥又道：“我這些年在農(nóng)村就沒搞出名堂，在水庫工地當了幾年會計，生產(chǎn)隊的人還眼紅，要我回隊生產(chǎn)。我一想到被迫回隊勞動心里就不是滋味，所以我才想到后湖去。”
　　
    “既然這樣，你去了就別回來呀！”我說，“你現(xiàn)在跑回來還要惹人笑話，保證大哥都要講你，他這幾天正在縣城開會。”
　　
    “啊，大哥也在城里，那我得去看看！”
　　
    “走吧，我和你一起去！”
　　
    我即帶他一起下山來到縣城，在縣工會招待所宿舍找到了大哥，此時他剛吃過午飯。見到三弟到來，大哥感到十分意外而又惱怒。
　　
    “你怎么搞的，就跑回來了。”
　　
    “我……我呆不下，那里的工夫太重……”三哥見大哥臉色不對，站在宿舍里勾下了頭。
　　
    “哼，拿起個男子漢，還怕工夫重！真是個沒出息的家伙，你現(xiàn)在跑回來又怎么辦？回來飯都沒吃的，你還回生產(chǎn)隊受氣嗎？”
　　
    大哥越說越生氣，最后又一甩袖子道：“你到外頭搞不好事，就莫來見我！”
　　
    三哥被大哥一頓訓(xùn)斥，臉上一陣紅又一陣白，心里痛苦極了，我便安慰他道：“大哥是這脾氣，你莫不好想，走，咱們回氣象站去吧！”
　　
    說著我和三哥走出大哥宿舍，到了街頭。三哥忽又站住毅然道：“我現(xiàn)在想好了，我要再去后湖農(nóng)場，現(xiàn)在就走！”
　　
    “什么？你又想去后湖農(nóng)場？你不是搞不習慣才回來么？”我驚訝地說。
　　
    “我要再去闖一闖，再去決不回頭！”
　　
    我見他說得很堅決，遂又間道：“他們還會要你嗎？”
　　
    “我想會要的！”三哥說：“農(nóng)場那位隊長對我說過，實在想再來，我們還歡迎。再說姐夫的侄兒汪志光還會幫助的，我這就去找他們！”“好吧，只要真有決心，或許他們會收留你的！你到那里干好了，絕對比在本地方要有出息！”我如此說罷又問：“你真要去，路費怎么辦？手頭一定沒有錢了吧？”
　　
    “我只剩5元錢了！”三哥說：“我打算從咸池峪走，到那里去找舅娘借一點。”
　　
    “來，給你10元錢吧！”我從西裝短褲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10元票子說：“這是我才結(jié)的一點工錢，你拿去做點路費。”“好，你給我這10元，車費也就差不多了！”三哥很感激地說：“你的學(xué)費怎么辦？”
　　
    “不要緊，我還可以搞半月工夫，不夠再找姐姐要點。”
　　
    “那好，我走了，你再給大哥姐姐去說一聲，就說我不混出個人樣來，就不回家鄉(xiāng)見他們了！”
　　
    “行，你只要有這決心就一定干得好的！”
　　
    說到這里，我就送他到了車站，剛好，往咸池峪方向的班車下午還有最后一趟。三哥買了車票，我們在候車室又坐了一陣。見三哥說走就走，我心里面有些難受。三哥從千里之外馬不停蹄地趕回，連口氣都沒喘，現(xiàn)在又要匆匆趕去。他是太累了些呀！“你一路要多保重！不要趕那么急！”
　　
    “放心，我會很順利到達的！”三哥點點頭道，
　　
    過一會兒，班車開始驗票了，我目送三哥上了車，然后相互揮手作了告別。
　　
    三哥這一去，路上受盡了苦頭，有個夜晚，據(jù)說是在河灘度過的。到了那個農(nóng)場后，三哥又吃盡了千辛萬苦，為了不再回老家受氣，他咬著牙堅持在那里扎了根，并且在那里結(jié)婚成了家。但是，他由于勞累過度，競在40歲時就在電站崗位上不幸病逝。他的死，令我們?nèi)沂直?。我想，當初三哥如果不朝湖北去，就留在家鄉(xiāng)勞動，或許命運還要好得多！大哥后來對此也十分后悔，悔不該當年不想想實際情況，竟逼他再走湖北，以致釀成后來的不幸結(jié)局。
　　
    做了約20多天副業(yè)，我回到家休息數(shù)日，秋季就又開學(xué)了。在畢業(yè)前夕，我們一班同學(xué)相邀到縣照相館留了影，彼此互贈了照片和日記本作留念。由于那時高中畢業(yè)不能直接進大學(xué)，所有的中學(xué)畢業(yè)生都要響應(yīng)毛主席的號召，到農(nóng)村這個廣闊天地里去鍛煉。而上大學(xué)的人必須要經(jīng)貧下中農(nóng)推薦，還要有2年以上的勞動實踐，所以畢業(yè)一到來時，我們這些學(xué)生就只有依依不舍地離開校園，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鄉(xiāng)去。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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